我儿时最痛恨的事情，就是洗澡。因为洗澡就意味着几十个陌生人光着屁股挤在一个闹烘烘、骚乎乎的空间里，被热蒸汽熏得头晕脑涨，还要为争抢淋浴喷头吵架。

洗澡
 
当时洗澡是每个家庭周末的重要活动。星期天一早起来，女人把家里能带的孩子都带上，男孩子七岁以前也归母亲带着洗。带齐人马，母亲用尼龙网兜提上毛巾、肥皂和换洗衣服，一家子浩浩荡荡就向澡堂子进发。
 
那时候洗澡的地方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公共浴池外，再就是各国营大厂和大机关的内部澡堂。内部澡堂条件稍好，人也少，但没关系的人很难弄到澡票。公共浴池则永远人满为患，当时开封市里条件最好的公共浴池是新华楼浴池。每次我一进女部的大门，孩子哭、大人叫，穿衣服的和光屁股的都在走廊里跑来跑去，一看到这些我就神经紧张，还没洗已经累出一身汗。
 
妈妈每次洗澡都会带上姐姐和我，自顾不暇的妈妈洗澡时脾气格外暴躁，每次都用最短的时间把我搓得浑身通红，搓灰对于洗澡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程序，不搓干净就等于暴殄澡票。妈妈给我搓完后，不管我浑身火辣辣地生疼，就把我推搡到喷头下面那一堆滑腻腻的裸体中间，然后她再和姐姐互相搓。
 
每次走出澡堂大门，呼吸到干爽、新鲜的空气时，我都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倒霉的流氓
 
妈妈医院原来的职工澡堂，又小又旧，年久失修。平时洗澡的人也不多，都是一些倒班的护士和医生，后来旧澡堂彻底翻修，建成了一个宽敞漂亮的大澡堂。翻修澡堂的原因，是因为一起流氓事件。
 
有一个夏天，澡堂子里来了一名偷窥的流氓，这个流氓趁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爬上了澡堂的房顶。澡堂的房顶有一个天窗，夏天的时候，澡堂里空气闷热，这个天窗经常打开来通通风。流氓爬上房顶的时候，天窗半开，澡堂里雾气腾腾，他不得不把半个身子探进天窗，才能让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下面的身影。就在他用手撑着窗框寻找最佳观赏位置的时候，被水蒸气熏得已经发糟的天窗框，突然断了！随着窗框断裂，相连的泥土和瓦片也纷纷塌方。下面正在洗澡的女职工，突然发觉“天上”下起了“土石雨”，紧接着，一个狼狈不堪、衣着不整的大老爷们从天而降，“扑通”一声摔在泡澡的大池子里！
 
这下澡堂子可炸了窝！大池子里正在泡澡的女同志们，以青蛙弹跳的姿势冲上了岸，胆小的几个女同志尖叫着就往门外跑，跑到门口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又尖叫着往回跑。一个全医院最泼辣的护士长也在澡堂，她迅速从开始的惊恐中醒悟过来，抄起一个洗脸盆，一盆就把刚爬出池子的流氓砸了个“满脸花”，紧接着她顺势一脚，把流氓又踹回了大池子！活该流氓倒霉，那天洗澡的都是医院结了婚的女同志，又都是见惯男人身体的医生和护士们，所以在最初的混乱过去后，大家反而越战越勇。最后，流氓被用裤腰带捆了个结结实实，送交医院保卫科。
 
经此一役，医院澡堂子彻底翻修，翻修后的澡堂，最大的变化是没有了天窗。
 
节选自手绘散文小说《光阴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