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陈毅元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投身中国革命，不久即成为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立下不世战功的一代名将。新中国成立后，他领导建设新上海；接着，在外交战线上叱咤风云，成为20世纪中国最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在陈毅光辉的一生中，这些无疑占着十分重要的位置。但是，他还有着更加显赫的一页，“文革”中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党为国直言无讳，充满着浩然正气和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这里撷取1972年陈毅追悼会前前后后的有关细节，展现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宋庆龄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一批昔日老战友对陈毅的深深惜别之情，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1972年1月6日，陈毅长期受到林彪一伙迫害溘然长逝。陈毅的离去，对周恩来的打击非常之大。两人之间的情谊，用情同手足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文化大革命”初期，周恩来拼全力保护陈毅。为了保护陈毅，周恩来不惜以亲自陪斗的方式。他还对造反派说：你们要揪斗陈毅，除非你们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尽管有周恩来的全力保护，但陈毅仍然被林彪集团和中央文革一伙诬为“二月逆流”的“黑干将”而受到很大的冲击和不公正的对待。后来，心情郁闷的陈毅患上了直肠癌。为挽救陈毅的生命，周恩来亲自批示将陈毅送到北京日坛医院治疗，亲自找医生了解陈毅的病情，又亲自批准了日坛医院给陈毅的手术方案。但是，医生们仍然无力回天，1972年1月6日，陈毅元帅还是含冤离去了，终年71岁。

陈毅静静躺在房间的风口，身上只盖着一层白布床单。周恩来清癯的面容凝聚着深沉的悲痛，他恭恭敬敬向陈毅的遗体三鞠躬，礼毕，径直走到陈毅床边，伸手掀起床单的一角，缓缓地摸了摸陈毅的手背，泪水潸然而下。周恩来重新为陈毅拉上床单。站在旁边的陈毅夫人张茜握住周恩来伸来的右手，抽泣着说：“周总理，您要多保重身体啊！大姐也为您担心。”

这时朱德闻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了。他还发着高烧，由人搀扶着走到陈毅遗体前，不禁老泪纵横。他颤巍巍地举起右手为老战友送行。刘伯承来了，人未进门，哭声先至。他只恨自己双目失明，不能最后再见一面老战友的遗容。他执意走近床边，俯下身去，双手颤抖着从陈毅的面颊抚摸到胸部，嘴里不断哭唤着老战友的名字，久久不肯离去。叶剑英、徐向前、聂荣臻三人分别是第二次、第三次来向陈毅的遗体告别了。他们痛哭失声，泪如雨下。几十年转战南北凝成的友谊怎能不刻骨铭心？宋庆龄还未进门早已热泪盈眶，向陈毅的遗体敬重地鞠躬，她拥抱了张茜热泪盈盈，慰语切切。

关于陈毅追悼会的规格和规模，按照政治局通过文件上所定的要求，由中央军委出面组织。总政治部主任李德生主持追悼会，军委副主席叶剑英致悼词。政治局委员不一定出席，参加追悼会人数为500人。地点在八宝山。对于悼词，毛泽东圈去了“有功有过”四个字，这让周恩来感到极大的安慰：现在的悼词尽管对陈毅没有作充分的评价，但是肯定了陈毅一生为人民服务的战斗精神。他若在天有灵，是会首肯的。况且悼词张茜已经看了，她曾亲口对周恩来说：我只要“优秀党员”、“忠诚战士”这两句话就够了!这是一位熟知丈夫情操的妻子。但是，周恩来对江青、康生一伙尽量压低追悼会的规格仍感到愤愤不平。

1972年1月10日，陈毅追悼会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举行。这一天，毛泽东心潮难平，突然决定调车去参加陈毅追悼会。其实，毛泽东参加陈毅追悼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是为在“文革”中蒙受屈辱的党内老同志陈毅彻底恢复名誉，二是说明像陈毅这样的在“文革”中曾经受到过批判的老同志，是忠于党、忠于国家和忠于人民的，是值得信赖的。

毛泽东与宋庆龄、叶剑英等人参加陈毅追悼会，他的大衣下的睡衣清晰可见。

这无疑是一个对解放老干部极为有利的事情。机敏的周恩来立即要求中共中央办公厅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在京政治局委员、候补委员，人大、政协、国防委员会委员以及凡是提出要去参加陈毅追悼会的重要人物：“都可以去参加。”使得这次追悼会的意义和影响远远超过其本身的含义。

毛泽东来不及换掉睡衣、仅在外面罩了一件大衣就匆匆赶到了八宝山。周恩来把毛泽东迎进休息室在沙发上坐下，毛泽东提出要见陈毅的夫人张茜及其子女。张茜领着子女来到休息室。毛泽东欠了欠身要站起来，张茜快步走到毛泽东面前，握住毛泽东的手，满脸泪水哽咽问道：“主席，你怎么也来了？”毛泽东叫张茜坐在自己的身边。他看着悲咽的张茜，不禁也凄然泪下：“我也来悼念陈毅同志嘛！陈毅同志是一个好同志。”

张茜看到毛泽东亲自来参加陈毅的追悼会，心情非常激动。她知道，建国以来，毛泽东很少参加领导同志的追悼会。张茜喃喃地说：“陈毅不懂事，过去反对过主席。”毛泽东打断张茜的话，打着手势说：“不能这么说，也不全怪他，他是个好人。”

毛泽东又一一问及陈毅几个孩子的名字及近况。周恩来在旁边一一做了介绍。毛泽东勉励陈毅的几个孩子：“要努力奋斗，陈毅对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是做出了贡献、立了大功劳的，这已经做了结论了。”

这时，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和莫尼克公主赶到了。毛泽东开始与西哈努克亲王谈话。毛泽东继续说：“陈毅同志是一个反对帝国主义的英勇战士，在长期革命斗争中，是一个忠诚的爱国主义者。是给中国人民立了功的。他是我们党的一个好党员、好同志。他能团结人。他跟我吵过架，但我们在几十年的相处中，一直合作得很好。”西哈努克亲王频频点头。

在毛泽东与西哈努克亲王继续交谈时，叶剑英轻轻走到周恩来身旁，将陈毅追悼会的悼词递过去。周恩来接到手中，不解地抬头望望叶剑英，叶剑英拱手再三，周恩来终于明白，叶剑英是让他致悼词。这时，毛泽东向张茜要了黑纱，张茜含泪将黑纱套在了毛泽东的大衣袖子上。

张茜搀扶着毛泽东走进会场。毛泽东已经穿上那件银灰色的大衣，衣袖上缠着一道宽宽的黑纱。周恩来站在陈毅遗像前致悼词。他读得缓慢、沉重，不足600字的悼词，他曾两次哽咽失语，几乎读不下去。这样的感情失控，出现在素有超人毅力和克制力的周恩来身上，实属罕见，陡然增添了会场里的悲痛气氛，硬压在心底的呜咽声、抽泣声顿时响成一片。

在鲜红党旗覆盖下的陈毅骨灰盒前，毛泽东深深地三鞠躬。会场里呜咽之声再次形成高潮，是为陈毅元帅，也是为“文革”以来蒙受屈辱的所有同志。一个强烈的共同感慨在人们心头共鸣：毛泽东没有忘掉老战友，没有忘记老干部，没有忘记老同志。颠倒了的黑白颠倒了过来，混淆的是非已经澄清。名满天下的陈毅元帅，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